赢博体育官网入口:赢博体育app:成都寻茶二三事
旧时茶馆,常见一副对联:扬子江心水,蒙山顶上茶。四川雅安蒙顶山的茶叶,需要用长江水来泡,方能相得益彰。
在蒙顶山主峰,有五座山头紧密相连,如同一朵盛开的莲花。“莲花”和整个蒙顶山一样,分布着一片一片的茶园,生长着一丛又一丛的茶树。其中,有一片茶园被称为皇茶园,这里所产的茶,在唐代成为贡品,进献皇室。
穿过皇茶园,抵达蒙顶山山顶,在这里眺望,大有一览众山小的气势,远远近近的茶园、农舍和山下的城镇尽收眼底。
山顶还有一座古老的寺庙天盖寺,据说始建于汉代,宋朝时重建。天盖寺里供奉的主角,是一位叫吴理真的人,他的全身坐像就立在大殿里。古寺周围,还有十几棵据说已有上千年历史的银杏树。秋天,银杏飘落,洒下满地黄金。
吴理真是西汉人,早年丧父,与母亲相依为命。为了赡养母亲,他每天天明就到蒙山上砍柴并出售,换来生活必需品。有一天,他在山上口渴了,看到路旁有一种被当地人称为万年青的小树,叶子青翠欲滴,他便摘了一把放进嘴里。没想到,不仅口渴渐止,而且困乏渐消、精神倍增。他很奇怪,又摘了许多叶子带回家,用开水冲泡后与母亲共饮,母亲原本在病中,没想到饮用万年青叶子后,身体竟然神奇地好转了。
吴理真见识到了万年青的功效,他开始有意识地栽培,并渐渐摸索出了一整套种植、管理、采摘和烘焙技术。据县志记载,在蒙顶山山顶的一片山谷里,吴理真亲手所种的茶树中,有七棵保存下来,一直活了两千多年,被后人称为仙茶。而吴理真,也被公认为世界上第一个茶人。
外地人走进成都,往往要吓一跳,这座城市怎么有这么多茶馆呢?从上百元一杯清茶的高档茶楼,到两元一杯沱茶的路边茶馆,没有人统计过具体数量,但不论是高档茶楼还是低档茶馆,经常人头攒动。尤其是冬日有阳光的下午,几乎每一家茶馆都爆满,简直弄不明白这么多人究竟是从哪里来的,为什么总是有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慢悠悠地泡在茶馆里。
四川人生性散漫,不拘一格。比如谈生意,如果是北上广,一般来说,双方总会选择在某一方公司的会议室,大家正襟危坐。但四川却不同,在公司会议室里谈生意的固然有,但到茶馆里协商的也不少。走进一家茶馆坐下来茶叶,只要你的耳朵够尖,你就能听到,左邻在谈商铺转让,右邻在谈粮食收购,而更远处,谈的生意更大,可能是要承包一家工厂,或是合伙组建一家股份公司……大大小小的生意,就在温热的茶水之间、吵闹的茶馆里完成了。事情谈成,有的会共同走进隔壁的火锅店,举起酒杯,三杯下肚,互相之间更加相见恨晚。也有谈不成的,大家再喝一会儿茶,随口摆几句龙门阵,然后起身各自离去。
作为一个四川人,我在四川生活了五十多年,进过的茶馆至少有两百家。众多的茶馆中,我记忆最深刻的有三家。
一家是大慈寺茶馆。大慈寺虽然是成都名寺古刹,却有着浓厚的人间烟火味。其中,最让我流连的就是大慈寺茶馆。大慈寺古色古香的庭院里,靠里的两进院落,大树成荫,夏秋时还有茂盛的葡萄架于头上,方桌竹椅摆放在庭院里或长廊下,这里便是大慈寺茶馆了。与茶楼不同,茶馆里使用的茶具,一般都是由茶船、茶碗和茶盖构成的传统三件套。茶大抵是清茶或成都人最爱的花茶。茶资很便宜,早些年,我出入大慈寺时,一碗茶只要三元,后来好像涨到了五元。茶客三教九流,工农商学,应有尽有。上世纪90年代,流沙河等人每周总有一个下午,在大慈寺茶馆雅聚,我曾经远远地坐在旁边,听他们谈天说地,受益匪浅。
鹤鸣茶社是成都另一个具有代表性的老茶馆,它位于少城公园内,曾一度是成都最有档次的高端茶馆。所用的水取自城南锦江——那时候,城南的锦江远在郊外,没有任何污染,相当于古人所说的扬子江心水。茶叶则用当年新茶,茶碗出自景德镇名匠烧制,竹椅用斑竹制成。当年,鹤鸣茶社是包括四川大学在内的大中学校教师们爱去的地方。
今天,到鹤鸣茶社喝茶的,一部分是慕名而来的游客。他们的特点很明显,那就是喜欢东张西望,喜欢拿出手机不停地拍照或,正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一样,他们坐茶馆,其实原本也不在茶。另一部分则是多年的老茶客,他们往往有较为固定的位子——前提是人不多,他们要上一杯茶,坐在竹椅上,或闭目养神,或三三两两谈天说地。在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话中,端起茶船,捏起茶盖,熟练地用茶盖将茶碗里的茶叶荡开,复用茶盖盖住,再从缝隙里,轻轻呷几口。
这样的茶馆,其实就是一个小社会。其间,不时有卖小吃的,擦皮鞋的,卖报纸的,卖花的,诸多小贩叫卖着来来往往,整个茶社里便是一片喧闹而又亲切的景象,让人忍不住要为这样的烟火气息喝一声彩。
彭镇是成都市双流区的一座普通小镇,位于杨柳河畔。在成都平原上,这样的小镇星星点点,多不胜数。杨柳河属于都江堰灌溉工程的一部分,河虽窄,水量却很丰沛。杨柳河边的一条老街上,有一家已有上百年历史的老茶馆,使得彭镇声名远扬。
老茶馆没有名字,当地人称为观音阁。一个深冬的下午,我专门前往彭镇,为的就是寻访观音阁。这是一座盖着青瓦的立体式老房子,这种老房子我十分熟悉,我老家曾经也有这种老房子,虽然只是木头加青瓦和泥土,却十分牢固,哪怕居住了几代人,上百年的时间,纵使看上去有些歪歪斜斜,却依然不会倒下。
观音阁的老房子里,光线昏暗,入目都是清一色的老方桌、旧竹椅。一些当地的老人坐在里面喝茶,有的在打牌,有的在下棋,有的在聊天,有的什么也不做,只是呆呆地坐着。他们面前的茶碗里热气袅袅,他们偶尔会端起来喝一口,然后又放下去。老虎灶上,铜壶里的水在咕咚咕咚作响。
我找了一个角落坐下来,要了一杯茶。说实话,茶的品质并不算好。不过,我要的是那种气氛,也想感受一下久违的老茶馆的滋味。后来,竟不知不觉打起了瞌睡,朦胧中,感觉有人在离开,听到了竹椅挪动的声音,收拾茶碗的声音,打招呼告别的声音,以及茶馆外面,母亲呼唤孩子回家吃晚饭的声音……醒来时天色已晚,慢慢走出观音阁茶馆,路灯已经亮了。驱车离去,十几分钟后,我又回到了城区,回到了与老茶馆迥然相异的另一个世界。
在那十几分钟里,我想起了另一座不知名的老茶馆,它既不像鹤鸣茶社那样已经是网红打卡地,也不像彭镇观音阁茶馆那样,因有着百年以上的历史而成为摄影爱好者的取景地,它是一家真正普通的老茶馆。
那家老茶馆在我老家小镇上,位于镇尾的一片小树林,距我家不到两里路。茶馆里面有两间屋子,摆放了方桌和竹椅。以前,父亲经常去那里和他的朋友喝茶。我经常在母亲快要做好午饭时去叫他,那时我才十来岁,还是一个孩子,而父亲,总是恋恋不舍地和朋友们告别。许多年过去了,父亲去世了,母亲一直坚持住在乡下,她说,她在那习惯了,那里有熟人,有朋友,有亲戚,也有她天天去喝茶打牌的老茶馆。